小林神

我在这里。

[明蔡]似是故人来

蔡居诚到点香阁的时候是傍晚,他所见的夕照覆在玲珑坊的朱墙青瓦上,混出一种脏脏的黄颜色。
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武当山上的那些事情,也不去想那里的景色,不去想落日给屋顶镀的辉煌金边,木桥上细碎的光影,偏殿中滞留的空荡的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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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房间里环顾一圈,第一件事是用加了料的茶水浇灭加了料的熏香。
可房间里还是残余着那让他不适应的香气,这让他推门出去,在夜风吹拂的栏杆旁站定了。
外面的情况并没有更好,角落的啜泣声,寻欢作乐的富商们嘶哑的笑声和舞姬歌女的娇笑让他厌烦。
按他在武当受的教导,此时他该翻身下去,解救那些被困的女子,教训那些又肥又蠢的嫖客,或者至少悲悯地念一句“无量天尊”。可他却只觉得好笑,恨不得那些人哭得再厉害些,笑得再大声些,反正不会有人听到,不会有人改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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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他走了一圈,循着感觉推开暗色的木门时,却在房内看见一个人。
那人背对房门坐着,衣裳是此处女子惯有的半遮半掩,露出了半截雪似的脖颈和白皙圆润的肩头。
她听见响声便转过头来。
蔡居诚心知自己走错了,可看着那张美艳得像花朵一样的脸,不知怎么就有些迈不开步子。
“公子有事?”那人嘴唇天生带些弧度,抿着嘴也像有笑容。
“……”蔡居诚犹豫一会,还是把心内回响着的,有些荒唐,有些无耻的真心话说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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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看姑娘似曾相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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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本以为这话会引来一声哂笑,却不想那人只静静看他,没有要笑的意思,也不像要发怒。
蔡居诚受了鼓励似的,把余下的许多话也开口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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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也没什么,无非是他还小时(那时邱居新也未入山门),跟一个总是阴着脸,不得掌门与众长辈喜欢的外门小师弟交好。那小师弟虽然个性沉闷,天赋却很高,他与那人交流本门功法时总能得到新的见解。
小师弟某次外出后就没再回来过。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,可能另有新的际遇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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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居诚絮絮叨叨说了一些。他停下来时,一直安静倾听的姑娘轻笑一声,像嘲讽却又不像。
“你没有找过他吗?”
她倒了一杯酒,雪白细长的手指托着青瓷杯。天色愈发幽暗,衬得她的肌肤像在发光似的。
“后来出太多事了。”蔡居诚只得这么解释,他不知道怎么说,下山的几次都一无所获,只得想着做了掌门便能动用许多力量寻找了,可却陷入与邱居新争斗的沼泽里,渐渐便忘了初衷,直到……直到落得如此境地,碰见眼前这个和小师弟不像却让自己想起小师弟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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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起身寻了火石燃起灯,蔡居诚随她的动作看见随意堆在木柜上的各色珠宝,以及瓶中簇簇的,仍滴着露水的木芙蓉。
烛火燃起后她又背对着蔡居诚坐下,橙红的暖光被夜风吹得一漾一漾,她背上明暗的影也不时晃动着。
“夜深了,公子还是快离开吧。”她低声这么说道,拿了长长的银剪去拨弄烛芯。
蔡居诚不好再待下去,只得最后问她: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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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不得回应,他有些失落地走到门外,伸手关门时,听见若有似无的“方莹”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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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居诚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,他再想推开这门,却见门缝里挤出一只瘦小的奶猫。
“这是……你的猫吗,方莹姑娘?”他犹疑地扬声问道。
“不是。”房里倒很快传出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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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,我替你养它吧?”
蔡居诚蹲下身挠那猫的下巴,它翻身享受着,粉色的皮肤裹着凸显的肋骨。
蔡居诚当然不是什么好人,他也不喜欢动物。可这时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,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情意都掏出来给这只可怜的奶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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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更暗了,深紫的天上悬了许多孔明灯。
在金陵城次第响起的烟花声中,蔡居诚听见房门另一端传来轻柔的“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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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声音实在细微,好像烈日下的一片薄冰,几息之间就化成了濛濛的水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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